重病（五）

一转眼，奥蒂莉亚已经在柏林盘桓了半个月了，这期间伯恩哈德他们为她找来了不少名医。他们本以为奥蒂莉亚的腿伤不过是小问题，顶多留些疤痕，但没想到这些医生竟然个个摇着头，表示她的腿伤非常严重，难以治愈。

“这伤口已经让毒药腐蚀了，还腐蚀的这么严重。这要是在小腿或是大腿上可能还要好些，不至于影响行动，但正好是在膝腘上，我看不仅难以见好，还会影响到行走。”

更有医生言之凿凿地这样诊断，奥蒂莉亚连惊带吓，险些当场哭出声来。

“我可不想变成瘸子啊，伯尼。”

眼看妹妹靠在自己肩上瑟瑟发抖，伯恩哈德总算找到了点做兄长的自豪。他拍着奥蒂莉亚的肩膀安慰她：

“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变成瘸子的，玛尔马上就赶回来了。她还托了腓特烈·卡尔王子帮你找医生呢，肯定能找来一个医术高明的。”

“她……她要回来吗？那我可能不用变瘸子，直接就变死人喽。”

奥蒂莉亚听说玛尔维妮要来，虽然情知她必然要来看自己，不过还是瑟缩了一下。她真不怕自己的妹妹，真真不怕，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忍受妹妹的碎碎念啊。

“放心，有我在呢，别怕。”

伯恩哈德不禁窃笑，自打母亲过世后，家族里能震慑得住奥蒂莉亚的就只有玛尔维妮了。

玛尔维妮一回来就是风风火火，似乎她已经脱离絮絮叨叨却还算温顺的妻子的形象，改朝家庭妇女的另一个极端进化——能干、精明，而且相当泼辣，好像那种家族的捍卫者，随时能卷起裙子操起扫把，把一切家族的来犯之敌都扫出门外的类型。奥蒂莉亚一看她气得小脸红红，嘴角挂着冷笑的模样，立即就认怂地往被子里缩，伯恩哈德也把之前向奥蒂莉亚的保证抛到九霄云外，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没义气地留下两个不省心的妹妹对峙。

“我的好姐姐，我们多久不见了？您躲在被窝里算什么呀？快出来我们姐妹好好叙叙旧！”

眼看屋里没有别人，玛尔维妮立即冷笑出声，奥蒂莉亚应声缩头，底气不足：

“玛……玛尔，我可是个病人……”

“那好，那我们就来说说你这病，你把信写的那般语焉不详，我姑且就认为你是出于保密的考虑，我也可以尊重你的隐私，不问你详细的来龙去脉。我就只让你给我解答一件事，到底是什么让我这一向谨慎的姐姐竟贸然相信一个和自己根本没多少交集的大公夫人的推荐，才让庸医动了你的腿？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让自己迅速好起来？！”

玛尔维妮厉声喝问道，眼看奥蒂莉亚已经完全把头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点绒绒的金发，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全然不顾淑女形象的双手叉腰，大吼一声：

“奥蒂莉亚，你给我滚出来！”

被吓得一个哆嗦的奥蒂莉亚偷偷探探头，正对上玛尔维妮那满藏着愤怒之火和孕育着暴风雷电的双眼，她讪讪地露出一个谄笑：“还……还能因为什么？我急着……急着好起来嘛，病人都容易心急的。”

“别在我面前耍心眼，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盘算？我可是去检查过你的行李了，那么多陌生的首饰珠宝是哪儿来的？好，我姑且算是皇太后赏给你的，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个黄金绿松石吊坠盒里装的是哪个男人的头发？”

玛尔维妮的话让奥蒂莉亚的心咯噔一沉，她想起那还是她刚得宠的时候沙皇送给她的，里面装的自然是沙皇本人的头发。她因为心里不情不愿，所以很不乐意佩戴，就扔在了首饰盒里，谁想到竟被眼尖的玛尔维妮发现了。她暗暗懊悔自己一时大意，又打定主意要顽抗到底：“哪……哪有的事？怕是你看错了。”

“物证在此！”

玛尔维妮冷笑一声，手指一抖，那根吊坠就从她紧握的左手中抖落下来，在奥蒂莉亚眼前一晃一晃，后者顿觉自己仿佛吃了两记重重的耳光，两腮都热辣辣得发红发烫。

看到姐姐沉默不语，玛尔维妮立刻意识到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她凑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巨大的金属裙撑差点碰到了奥蒂莉亚的伤腿：“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在俄国胡闹了？你要是告诉我这头发是哪个贱民的，我现在就拿把剑把你那条腿给砍了！”

“别胡说八道，我还没堕落到那份上。”

奥蒂莉亚涨红了脸，觉得有一个知道自己黑历史的妹妹真是自己三生不幸。她伸手想要去抢那吊坠，但玛尔维妮早有准备，一下将手背到了身后。

“不是就行。那是不是那个哥尔查科夫？我看你信里老是提到他。他倒是个单身汉，又是俄国外交大臣，实权在握。你嫁给他比嫁给罗恩给你找的这个强。我姐姐的眼光到底比罗恩强不少。”

“啊？你刚才说什么？罗恩给我找了个什么？”

奥蒂莉亚被玛尔维妮的话吓得不顾腿伤，吱溜一声翻身爬起，“你别张口胡说。对了，那头发不是哥尔查科夫的，我和他清清白白，就是普通朋友。”

“那位毛奇先生，一看就知道罗恩正筹划着把你嫁给他呢。但我不看好他，听说他和他妻子感情甚好，他妻子又刚刚去世，他就算想续弦也得再过几年了，你现在嫁过去要吃苦头的。可是再拖几年你就成老女人了，嫁过去的希望更渺茫。”

玛尔维妮说到这里，开始恨铁不成钢地猛戳奥蒂莉亚的额头，“哥尔查科夫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比你年纪大吗？你干嘛不把他捏到手心里面？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哪里辱没你了？”

“哥尔查科夫他看我就不像在看女人，我看他没有娶我的心思。他仿佛真把我看做是个外交界的后辈一样，和我交谈都很正式化的。”

奥蒂莉亚犹豫了片刻，凑近妹妹，“他还说我未来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

“这可真是个会哄女人开心的男人，还知道对症下药。”

玛尔维妮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吊坠盒，“那这是谁的头发？我对俄国的贵族谱系不大熟，还有哪个没结婚的贵族和你年纪般配的？”

“这……”想来想去，奥蒂莉亚还是觉得要跟妹妹私下交个底，她压低声音，抓紧被子准备随时躲藏进去，“其实这是沙皇的。”

“哦，是他……什么？你说什么？奥蒂莉亚，你说什么？”

玛尔维妮腾地一声跳了起来，好像裙子被火星撩到了似的，她瞪圆了眼睛打量着手里的吊坠盒，过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笑出了声，“好得很啊，奥蒂莉亚，我看哥尔查科夫说的很对，你的确是个大人物，都不用等到未来，你现在就是个大人物了！”

眼看妹妹动了真气，奥蒂莉亚立刻鹌鹑般地钻进了被子里。她觉得在俄国这段时间夏洛特对她的教导非常有用，比如现在，她在她妹妹面前就能无比识时务。但是玛尔维妮可不打算让她轻松逃过一劫。她呼啦一下掀开被子，朝无处躲藏的奥蒂莉亚冷笑：“看不出来，我们的俾斯麦夫人竟然能把沙皇收为入幕之宾。枉我还为你担忧，怕你在俄国过不好，连给你订做家具都没收你的钱，想不到我一片好心都喂了狗了！夫人既然已经攀上了高枝，能不能也给我赏赐一二？你就庆幸现在摄政王还对此一无所知吧，不然咱们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我……我也是被逼的……”奥蒂莉亚深感妹妹自打结婚后变得越来越像母亲明妮，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夫过得是何等水深火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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