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闷热，稀疏的光线从帘间穿过，落入昏黄的房里。
林凇在睡梦中眉头紧皱，额头上渗出几滴汗，顺着脸颊滑落进湿润的发丛深处。
他又梦见了镜头里的灰色人影。
一切都像是隔着蒙尘的玻璃般模糊不清，人影伴着杂乱的声音时而近时而远，却始终被死死地固定在镜头的正中央。
那个人回过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嘴唇一张一合，但他的耳朵像是堵着东西，始终听不清声音的内容。
镜头中突然溅起了飞沫般的水花，那个灰色的人影被无形的力量一把拽入水中，不断下坠、下坠，在最深处消失成无边黑暗中的一个点……
林凇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像是刚从梦中的水潭中挣脱出来，他大口喘着粗气，勉强清醒几分。
他抬手擦过额上的汗。手心与背后，一片冰凉。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屏，他睡前点了静音模式，解开锁屏才发现陆汐冉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林凇揉了揉昏沉的额角，回拨过去。
“喂，林林，你醒了吗？”电话接通得很快，那头传来清脆的女声。
林凇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开口：“嗯。有点睡过头了。”
“那我在老地方等你啊。”陆汐冉笑着道，“回国第一顿，给你接风。”
“好，我现在出门。”
林凇挂了电话，起身换了件t恤。
经过书桌旁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垂眼看着桌上散乱的纸和笔。
摊开的稿纸上只写了几行字，又被胡乱划上的墨线涂掉。
沉默片刻，林凇将桌上的东西收好，和泛黄的笔记本一起收进了抽屉深处，压在几本书下。
像是一场刻意的掩埋，将未完成的剧本草草了却。
*
林凇在水木居前停了车，和一楼的大伯打了个招呼，上楼去了他们常定的包间。
陆汐冉正坐在桌边玩着手机，看见林凇进门，伸手招呼他坐下。
林凇左右看了看，没见到第二个人影，“江城呢？”
陆汐冉啊了一声，“他最近忙着公司上市的事，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叫他吃饭都没空来。”说完不忘点评：“操劳命。”
陆汐冉和江城都是林凇的发小，三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关系很亲。
林凇点了点头，拎起桌上的茶壶准备烫碗，陆汐冉却突然凑了过来，打量他几眼，皱着眉说：“林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有吗？”林凇手上的动作一顿，“可能是凌晨才下飞机，没休息好。”
“那吃完饭赶紧回去睡一觉吧。”陆汐冉叹了口气。“唉，要不是实验室这期任务重，我肯定就和你一起出国玩了。”
“下次一起去。”林凇安慰道，把烫好的筷子放在陆汐冉面前。
“快和我说说，这次旅行怎么样？比如说……”陆汐冉故意拖长了尾音，“有没有遇见帅哥？”
林凇无奈地扶了扶眼镜，刚想回答没有，却不由得思绪一跳。
在异国他乡，同一天和一个人偶遇两次的概率大概是千万分之一。
可是——他的确就碰见了这样的小概率事件。
他想起某个巴黎的下午，那个与自己偶遇两次的美术生。
他不小心在美术馆撞掉了对方手上的铅笔。
当时那个人正站在一副玻璃作品前画画。
林凇递完笔抬起头，在看清对方长相的瞬间有些怔住。
青年的模样很出挑，眉眼张扬锋锐，鼻梁高挺的线条流畅如刻，栗色卷发过长的部分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
即使是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工装裤也有种随性散漫的慵懒气质。
明明上一秒还接过笔和他说谢谢，下一秒见林凇的目光落在他的画板上时，却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
他毫不在意地把画纸对折几次，和铅笔一起干脆利落地插回工装裤口袋，收起画板转身离开。
脾气很是古怪。
……
见林凇半天没有反应，陆汐冉狐疑地举起手在林凇面前挥了挥。
“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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