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晚宴是吃饺子,猪肉酸菜馅儿的,牛肉胡萝卜馅儿的,三鲜馅儿的,边儿捏得薄薄的,热腾腾地上桌,蘸着泡了蒜瓣儿的醋。

路明非看着熟悉的排场,心说这布宁是不是故意给他安排的呢?

“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饺子,平时还是凑合吃俄国菜。包这一大桌饺子,我家从管家到女佣提前忙活了半宿。”布宁给路明非和零倒上满满一杯茅台,“两位刚刚坐下,咱也啥都别说了,先走一个。”

布宁举杯,看那架势真是地道啊。

路明非和零只能举杯,酒杯相碰,烈酒入喉,绵柔芬芳,路明非这种不懂白酒的人也喝得出好来。

“85年产的铁盖儿茅台,搁你们那也得卖4万多,莫斯科有的货,全堆我家地下室里了。”布宁拿起酒瓶给路明非看背标,还咂着嘴品着那口茅台的味儿。

路明非称赞,“这酒真不错,我在家那时候也没机会喝过。”

“路先生,你走的时候可以打包带走个几箱。”布宁大方的表示,随即看向一直盯着他的零,“小姑娘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真是布宁么?”零直接问。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在这张巨大的圆桌上,布宁坐在主位,来参加晚宴的年轻人都在落座前先向他点头致意,但他的外貌和行为举止说实话更像是一个国人老汉,喝酒那劲也一样样的。

可零还是要有点不相信,俄国军工贸易的水很深,罗曼诺夫家族虽然在金融圈子呼风唤雨却连军工业的边都摸不到,怎么一个人能成为这个行业的领袖呢?

难道这是神秘布宁给他们开的某个玩笑?找了个临时管家过来冒充?反正没人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布宁?

“皇女殿下是觉得我一个看着像个国人,怎么会是布宁么?”布宁像是猜到了零所想的,

零点头。

“可我真的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哦。”布宁笑着说。

零思考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除非,你是个鞑靼人?”

“没错,聪明的小姑娘。”布宁说。

提到俄罗斯人,大多数人立刻想到的都是金发碧眼的东斯拉夫人,但事实上俄罗斯也是个多人种的国家。

昔年成吉思汗远略欧洲的时候,骑着矮马的蒙古人一直冲到多瑙河领域,把俄罗斯也纳入了金帐汗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统治这片疆域的其实是黄皮肤褐眼睛的蒙古人,他们被称为鞑靼人,后来鞑靼人的血脉一直在俄罗斯流传。

“我出身在西伯利亚的埃基自治区,父母都是合作社的社员。我在国有拖拉机厂工作过,但我是个不安分的人,跑到莫斯科来想做生意。我认识了几个路先生那儿来的朋友,他们教我喝茅台和进口服装,甚至给我起了个那边的名字,叫老林……”布宁开始做自我介绍,算是展示他的诚意。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讲述这些年以来,他是怎么往于边境口岸,在口岸的这边,他可以喝伏特加,说俄语,过了口岸,他就喝茅台,吃饺子和泡面。

后来苏联解体,伟大的理想破灭,布宁就关掉外贸公司,成了一个军火商人,又通过结交苏联时代的高官们,通过他们找到苏霍伊设计局、米高扬设计局、金刚石设计局、北方造船厂、共青城潜艇制造厂……但渐渐地这样的生意不好做了,仓库的库存总有卖完的一天。

不过他已经通过军火贸易赚了更多的钱,在莫斯科的关系也日渐稳固。所以转而收购军工厂,承包国防部的项目,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亚历山大·布宁这个名字。

布宁又喝了一杯酒,“我是个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人,幸运的是,旧时代留下的东西还能帮我赚点钱,否则我能招待两位的只有发酸的黑面包了,当然那时候赚了钱,我也会给孩子们发面包和棉衣。”

“这算是做点好事,抵消以前的过错么?”路明非忽然冷不丁来一句。

布宁愣了一下,再次看向这个年轻的男孩,他低着头捣鼓着自己饺子,从一开始以来就不多话,像是只关心自己饺子,又像是远离所有人,只是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是啊,我也知道军火行业里没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所以我给孩子们做点慈善。”

路明非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

“做错了事情,就会想去弥补,这是所有人都干的事情。”路明非说。

布宁愣了一瞬,笑了:“哈哈哈,我就感觉我和路先生你很有缘,来!咱俩走一杯吧。”

喝完这杯酒,布宁先生终

于想起来了今晚的其他贵客,他指向餐桌边的男孩女孩,“来,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们。切尔涅亚尼夫先生,他的曾祖父曾是勃日列涅夫的外交部长,我们一般都叫他瓦洛佳。”

身材挺拔、鼻头有点小雀斑、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孩向零,以及她的秘书路明非点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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