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州舞阳县王家村西头那三间土坯房,就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战场。大中元年(847年)腊月里,我娘在灶房草堆上生我时,屋顶破洞漏下来的雪粒子砸在脸上,倒比接生婆的巴掌还叫人清醒。爹是村里唯一的屠户,案板上的猪油总比碗里的多,我打小就学会盯着案板底下滴油的麻绳,等攒够半碗就能拌野菜吃。

十岁那年黄河决口,官道上涌来裹着烂泥的流民。有个瘸腿老道在我家门口讨水喝,盯着我沾满猪血的粗布衫说:"小郎君眼仁里长着刀片子,将来怕是要在血水里打滚的。"这话吓得我娘抄起扫帚赶人,我却记住了老道腰间的铜铃铛——那年月,铜钱可比铃铛声金贵。

咸通五年(864年),我十七岁,家里的日子就像晒了三年的咸菜,越来越腌入味。正月十五偷了县衙祭祖的羊头,被衙役追得跳进结冰的汴河。冰碴子划破肚皮的血把河面染红了一片,我攥着羊角浮在冰块上,听见岸上有人喊:"王八羔子属猫的?这都不死!"从此"贼王八"的名号算是焊在脑门上了。

真正让我豁出命的不是饥荒,是咸通九年(868年)那个夏天。庞勋在徐州造反的风声传到许州时,我正在给城西张员外家杀猪。猪血喷了我满脸,主家的小娘子躲在门帘后吃吃地笑。三天后官兵来抓壮丁,说我这样的泼皮正适合当盾牌使。娘抱着我的腿哭,我盯着案板上没来得及收拾的杀猪刀——刀刃上的血还没干透。

在忠武军里当小卒的日子,比杀猪还腥气。光启元年(885年)打黄巢那会儿,我们跟着周岌将军守邓州。守城到第七天,箭楼被烧得只剩骨架,我带着二十来个兄弟摸黑出城,腰里别着三把豁口的横刀。那夜月亮惨白得像死人脸,我们趴在叛军粮草营外头,听见里头有人在唱家乡小调。

"王大哥,是许州口音。"趴我旁边的李三牛直喘粗气。我吐掉嘴里的草根,摸出火折子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火苗蹿起来的时候,叛军营里炸了锅,有个光膀子的汉子举着铁叉冲出来,被我当胸捅了个对穿。他倒地时眼睛瞪得老大,喉头咕噜着:"许州...许州..."

那一仗我拎回来五个叛军耳朵,换了个队正的木头腰牌。周将军拍着我肩膀说:"王建你这双招子,夜里比猫还亮。"其实哪是什么夜眼,不过是饿怕了的人,闻着粮食味就发疯。后来跟着鹿晏弘打朱玫,寒冬腊月里踩着冻硬的尸体往前冲,脚指头冻掉了两个也不觉得疼——乱世里活命的本事,都是拿命换的。

要说发迹,还得从护驾那档子事说起。光启二年(886年)正月,僖宗皇帝被田令孜那阉人挟持着逃到宝鸡。我们忠武军八千人马星夜驰援,走到大散关时遇见溃散的羽林军。有个穿破锦袍的老太监瘫在路边哭嚎:"圣驾在陈仓被围了!"

我当时正嚼着半块硬饼,听见这话差点噎死。杨复光将军的红漆马车从队伍后头冲上来,车帘子掀开时,我看见他惨白的脸上泛着潮红:"王队正,带着你的斥候队开路!"这话说得急,绢帕子捂着嘴咳嗽,血点子溅在车辕上像开了朵红梅。

三百里急行军跑到陈仓城下时,城门楼子都塌了半边。我带着二十个弟兄从西城墙狗洞钻进去,迎面撞见三个举火把的叛军。最前头那个举刀要砍,被我抄起墙根的半截门闩捅进肚子。那夜城里火光冲天,我们护着圣驾从南门突围时,皇帝的龙袍下摆都被火星子烧焦了片。

等退到梁州地界,圣上在行宫里召见护驾的将领。我跪在青石砖上听见头顶传来少年人的声音:"那个眼睛发亮的将军,近前说话。"抬头才看见十五岁的小皇帝坐在褪色的黄罗伞下,手指头还在发抖,却硬要装出威严样子。

那日我得了件绯色官袍,腰牌换成了神策军押衙。出宫时遇见田令孜的轿子,老阉人掀帘子打量我,细声细气地说:"王押衙好造化。"我摸着新官袍的织锦纹路,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杀猪刀上的血——原来泼皮和将军之间,只隔着几场死战。

在神策军的日子比忠武军更凶险。光启三年(887年)护着僖宗回长安,半道上又遇到藩镇兵马劫道。那夜我在渭水边守夜,听见对岸传来马嘶声。带着三十轻骑渡河偷袭,正撞见王重荣的粮队。混战中我的左臂被流矢射穿,愣是咬着箭杆把它拔出来,反手插进了敌将的眼窝。

回朝后圣上赐了玉带,田令孜却把我调去壁州当刺史。离京那日,昔日的兄弟们在灞桥折柳送行,李师泰喝得满脸通红:"大哥这分明是明升暗降!"我摸着刺史印上的貔貅纹,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冷笑——乱世里的官印,终究不如刀把子实在。

在壁州两年,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穷山恶水。中和二年(882年)春,山民造反围了州城,我把府库里的陈粮全搬上城头,冲着底下喊:"跟着王某有饭吃!"结果叛军里倒有百来人扔了锄头投诚。等到秋收时节,这群归顺的山民倒成了最卖力的屯田兵。有天夜里巡营,听见他们在篝火旁唱山歌:"王刺史,刀子嘴,砍了贪官救穷鬼..."我站在阴影里摸着下巴笑,心想这调子比长安的宫乐还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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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败亡那年,我在成都街头看见个算命瞎子。他摸着我的掌纹突然哆嗦:"将军这命线,前半截是断头路,后半截..."话没说完就被亲兵踹翻在地。我蹲下来往他破碗里扔了块碎银,瞎子却抓着我的靴子喊:"遇水成龙!遇水成龙啊!"

这话我记了整整十年。后来带着八千西川军杀回成都时,站在浣花溪畔看着血水把溪流染红,突然想起当年瞎子的话——原来不是江水,是血水泡出来的真龙。

算命瞎子说的"遇水成龙",倒让我想起中和四年(884年)在嘉陵江边的那场恶战。那会儿我刚从壁州调任利州刺史,江对岸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的地盘。秋汛来得猛,江水裹着上游冲下来的房梁木,把渡船都掀翻了。我光着膀子蹲在礁石上磨刀,水珠子顺着胡子往下滴,亲兵王宗佶捧着舆图过来:"大人,杨守亮又在增兵了。"

"增个屁!"我把横刀往青石上一插,"传令下去,明早全军改吃两顿饭,把省下来的粟米装船。"王宗佶愣在原地,我指着对岸冒炊烟的山头笑:"杨守亮那龟儿子屯了半年的粮,老子帮他消受消受。"

第二天晌午,三百条空船顺流直下,船头绑着穿官军衣裳的草人。杨守亮的守军果然中计,箭雨泼水似的往江心射。等他们射光了箭囊,我带着八百死士从上游十里处泅渡,上岸时浑身水鬼似的发青。那场仗打完,我在杨守亮的粮仓里发现二十瓮剑南烧春,当夜就和将士们喝得东倒西歪。醉眼朦胧间看见江面月影碎成银鳞,突然悟出个道理——乱世里的地盘,就像这嘉陵江水,捧是捧不住的,得用牙咬住了咽下去。

文德元年(888年)腊月,长安来了个穿紫袍的太监,带着僖宗皇帝的诏书要我打陈敬瑄。宣旨的老阉人嗓子尖得像夜猫子:"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谋逆,着利州刺史王建讨之..."我跪在雪地里听着,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陈仓城狗洞里钻的时候,陈敬瑄还是堂堂神策军使,看我们这些外镇将领就像看路边的野狗。

开春带着五千兵马走到鹿头关,陈敬瑄的侄子陈恢早把城门堵得铁桶似的。我在关前扎营七天,天天派嗓门大的兵士对着城头喊:"陈节度使家的厨子手艺可好?我们王大人想讨碗臊子面!"第八天夜里,关内突然火光冲天,亲兵把我摇醒时,城楼上已经挂起白旗——原来陈敬瑄克扣军饷半年,守关将士早憋着气,我那些臊子面的浑话倒成了引火的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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