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泽莫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是这当然不一样,他马上意识到了,他不会做这样的梦,他的梦中是极端的,他欢笑的家人在尚未坍塌的房子里聚会,烤箱里传来食物的香气;或者他在废墟之中挖掘,血液从他的指缝间露出,从他的指甲盖里流出,他知道在废墟之下是他家人正在缓慢腐烂的尸体,绿色的液体从被压烂的器官中流出变得干涸。完全的希望或者绝望,他的两个极端,而他习惯于此,麻木于此。

这里不一样,他不会做这么中肯的,充满想象力的梦。他被关在牢笼里,不是他原本已经所在的牢笼,而是另一个,完全的金属风格,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四个凹进去的方格亮着光,像是让人睡觉的地方。他躺在其中的一个,另外一个人躺在他的对面,背对着他似乎在熟睡。

一个穿着黑色和白色搭配的制服的人走过牢房,泽莫知道不管这是不是梦,如果这个时候他不发出疑问,他很有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得知答案了。

“对不起,”他问,以礼貌的语调,“不过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也许是因为他与其余囚犯不同的态度和语调,那个人——也许是警卫,停了下来,皱眉看着他。

“监狱,”那个人道,“不然你以为?酒店吗?”

“我还在地球吗?”

泽莫换了一个比较直接的问法。

“地球?”

那个人从嘴里轻吐一口不屑的气,“你以前的家?你是傻了?这里是坎罗港,别装疯卖傻的,乖乖待着。”

“你不知道地球在哪里?”

泽莫问,感觉到一丝微细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和隐约的恼怒。他不喜欢自己为自己安排的结局被打乱,他不想改变监狱里等待死亡的平静。

那个人没有理他,径直离开了,泽莫听见他在走廊的尽头对自己的同伴道:“哈,那里有个家伙好像是疯了......看他穿的衣服......”

泽莫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他仍然穿着灰色的囚服。

不知道那些关押他的人看见他不见了会怎么想,泽莫在内心思考,却很快知道这不是自己担心的主要问题。

不过现在他到了这里,泽莫捏了捏自己的手,不是做梦,也不是主要的问题。如果他决心要等死的话,有什么能够改变他的主意呢?换了一个世界又怎样?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待下去走向终点而已。

这样想着,他坐到了其中一个凹进去的方格上,躺下去,准备开始自己的睡眠。

然后他看见了光,在黑暗中的光。

他猛的睁开眼睛,光消失了,迅速而急切,仿佛是纯粹的幻觉。

但是当他再次闭上眼睛后,那个光又出现了。

那点金黄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发亮,这次他没有在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就算他睁开眼睛,再闭上也只会看见同样的场面。

于是他走向那点光亮。

随着他走向那点光亮,周围的景色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色。

第一步。

周围的黑暗忽然变化,宇宙在他的眼前闪现,行星的碎片穿过他的身体,蓝色、绿色的星球在他的周围悬浮。

他朝那点光亮迈开第二步。

宇宙快速的褪去,他看见星球无声的爆炸,灭世的火焰仿佛要燃尽宇宙,这绝对的毁灭让他无法呼吸,他自视平静的心被震惊了。

他毫不犹豫的迈开第三步。

他在一片海洋上,太阳正在升起,白色羽毛的鸟儿从他身边飞过,微咸的海风吹过他长久未修剪的头发,金黄的光芒在海面上摇晃。

第四步,光点近在眼前。

他出现在了一个风浪中的漩涡,鸟儿无法飞过而被卷了进去发出哀嚎,天空雷鸣电闪,远处暴风雨将一艘船的一半推入了海底,他感觉到雨滴落到脸上,风卷的他无法正常呼吸。

他握住了光点。

一切消失了。

他的四周又变成了那种未来的风格,金属,线条流畅而冰冷,但是不是之前的监狱,而是一个房间,人住的房间,他在离他不远的小桌子上看见一杯喝了一半的水,他展开那只抓住光点的手,却发现手掌上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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